“叶枫同学，你是没看到他们的表情，难看得像吃了苍蝇一样……”
“嗯……”
叶枫心不在焉地回应。
他正在凭着来时记忆，寻找适合的出口。
“我不说话，他们就一直踢我，但我一句都没喊出声！”
“还有还有……”
背上的少女像是在邀功一般，语调欢快地说着。
叶枫也没有制止她。
他能感觉到少女的生命就像风中残烛一般，随时可能消逝。
只有在她说话的时候，叶枫才能感觉到她还“活着”。
“怎么样，叶枫同学，我是不是……很勇敢……”
背上的少女声音越来越轻。
“……”
不行，这样下去不行。
必须找个地方给班长包扎一下伤口。
打定了主意，经过下一个厂间的通风口时，叶枫朝里面观察了一下。
待到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多余气息的时候，他微微点头。
就这里了！
叶枫从通风口跳进厂间，让少女倚靠在墙上，自己则是回到通风口那边，将耳朵贴在墙壁上，仔细聆听通风道中的动静。
“……”
或许是因为夏沫，又或是其它什么原因，总之对方并没有追过来。
叶枫心中微喜，他正需要这个喘息的时间。
“班长，你先别说话……”
他来到赵宛央身边，用力扯下自己的衣袖将其撕成条状。
“我马上给你处理一下伤口！”
然而，就当叶枫想将布条缠到赵宛央手腕上的伤口处时，却被她轻轻按住了。
“叶枫同学……我应该相信你的……”少女在他耳边轻声说着，“一直以来……我都想和你道歉……”
“逼着你交作业，强迫着辅导你功课……丝毫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……”
“对不起……请你原谅我。”
“不，班长，你没有做错什么，你做的那些都是为了我……”
叶枫狠狠抹了一把鼻子。
“我知道叶枫同学本质不坏……你的人生变成这样，过去一定发生过什么吧？”
“……”
“算了，已经无所谓了……”少女自嘲地笑了笑，“我离开之后……大概你还会遇到另一个女孩儿，把你的人生拉回正轨，做到我没能做到的事……”
接着，她把仅剩的右手伸进衣兜，掏出一件东西塞到叶枫胸前的衣袋里。
叶枫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衣袋。
那是一枚带着丝丝血迹的，印着五角星的勋章。
他想起来了。
班长每次面对危险或是感到畏惧的时候，都会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衣兜，握住这枚勋章。
“华夏国的建军勋章，军人的最高荣誉……”
少女这样介绍道。
“小时候不懂事，从父亲手中要来当玩具……直到长大我才明白它代表的意义。”
“见到我父亲，麻烦告诉他，女儿没给他丢脸……”
“还有小成，一直以来我这个做姐姐的都对他严厉了点，帮我和他道个歉……”
“……”叶枫咬咬牙，“这些话你自己回去和他们说吧。”
“回去……可我不想回去了……回去之后……一辈子当个躺在床上，只能给别人添麻烦的废人吗……”
“我不想要那样的未来……”
少女把头埋进他的胸口。
叶枫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衣衫。
“所以就让我的人生在这里结束吧……至少我曾经幸福过……”
“深爱我的父母，淘气的弟弟，小沫，三班的大家，以及叶枫同学你……能遇到你们真是太好了……”
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，气息也越来越微弱。
“叶枫同学……我有点……累了……”
“班长！班长！不要睡啊！”
叶枫焦急地呼唤着。
“想说的……都说完了……让我……休息一下吧……”
叶枫明白了。
眼前的女孩儿已经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欲望。
再大的声音也叫不醒装睡的人，再厉害的神医也救不了不想活的人。
确实，少女四肢的伤势让人根本无法接受。
叶枫也实在无法想象，这个坚毅要强的女孩儿后半生只能躺在床上，在他人照料下苟且偷生的模样。
但是，即使如此——
“我来这里……可不是为了听这些话啊……”
叶枫咬咬牙。
“赵宛央，你给我仔细听好了。”
他抬起少女的脸，死死地盯着那双噙满泪水的眸子。
“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，那我也不回去了。”
“叶枫同学！”
如同回光返照般，少女的声音突然激动了起来。
“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！”
“呵呵，班长大人，我看不负责任的是你才对吧，”叶枫冷冷地说道，“你就这么死了，对得起谁啊？”
“我……”
赵宛央愣住了。
“你对得起寄予你厚望的赵叔叔吗？你对得起等你回家的小成吗？你对得起为了保护你，在你家楼下几天几夜不合眼的我吗？”
“还有小沫！”
“你知不知道，为了让我能顺利进来救你，小沫她自愿作为诱饵，现在正一个人面对几十杆枪呢！”
闻言，少女露出惊讶甚至有些惊恐的神色：
“夏沫同学！？她也来了吗？”
“当然！”
叶枫依然在咬着牙。
“还有，你以为她为什么非要准备那狗屁的交流会？”
“你以为她为什么一定要在你家留宿？”
“还不都是为了保护你的借口！”
“你知道这些吗？你关心过我们这些想尽办法保护你，现在为了救你而赌上性命的人吗？”
一连串的话语如连珠炮般打在赵宛央的心口，让她看向叶枫的眼神不由得躲闪起来。
“你有很多爱的人，你也确实对他们尽心尽责，”叶枫淡淡地说着，“但是你从未真正考虑过那些爱你的人，他们的感受！”
“我告诉你，对于他们来说，没什么比你活着更加重要！为了他们你也必须好好地活着！”
“至于断手断脚那种小事，回去再想不就好了？”
他盯着赵宛央的双眸，口中发出坚定的低吼——
“大不了，下半辈子我来照顾你！”
在少女愕然的表情下，叶枫能感觉到，一根从她身上延出，不知道连接到何处的红线彻底崩断了。
赵宛央从未想过，有一天，有个人会对她说出这种话。
她终于意识到，自己这一生不仅是幸福的，更是幸运的。
身边有这么多爱她的人……
下辈子……还会如此幸运地，遇到这些为了她甘愿付出一切的人吗？
“我……不想死……”
她趴在叶枫的肩膀上，微微颤抖着。
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闪过眼前，纷乱的思绪让少女的精神几近崩溃。
“叶枫同学，求你，求你救救我……我不想死啊……”
卸下了包袱，撕下了面具。
对死亡的畏惧，对世间的留恋，对所爱之人的不舍……所有的情绪全都跃然在女孩儿的俏脸上。
没错，就是这样。
坚强到极点，喜怒不形于色，独自面对一切困难，尽自己所能帮助遇到的所有人——这些不过是她展现在世人眼中的，其中一面而已。
她喜欢粉嫩的色调，喜欢公主式的床铺，喜欢可爱的小动物，会惟妙惟肖地模仿猫叫，会在日记本上写下羞人到打滚的话。
同样，她也会畏惧死亡。
真实的赵宛央，其实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又可爱的女孩子。
叶枫情不自禁地俯下脸庞，将少女求救的呼喊堵在了嘴中。
“唔……”
面对叶枫突如其来的“袭击”，赵宛央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，任由他在自己的小嘴中贪婪地索取着。
半晌，感觉到少女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，叶枫才恋恋不舍地从她的嘴唇上离开。
没有恋爱小说里那种甜甜的味道，少女的小嘴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。
而那根看不见的红线的另一头，在这深吻中，紧紧地连接到了叶枫身上。
结束了。
死神小姐给予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——
红线连接到身上的瞬间，叶枫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。
剩下的，就是如何把班长带出去而已！
他伸出手，擦去女孩儿脸上的泪痕：
“请放心吧，班长。”
“有我在，谁都伤不了你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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